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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

轩辕兰心

星光隐退,月影暗淡。

层层叠叠的宅院在熹微的光影中显得分外沉寂,大宅子里院落套着院落,长廊连着回廊,凉亭连着拱桥,拱桥连着轩榭,也数不清有多少亭台楼阁,西院朱墙碧瓦的院落中一座飞檐翘角的小楼里,灯光依然亮着。那座装饰一新的小楼独门独院,然而在林立的楼阁包裹中,也显得黯然失色,但小楼上的那一抹孤灯,倒是显得有些独特,竟比城墙上那高高悬挂的大灯笼还要亮眼,就连城墙上的守卫都不禁摇头叹息了。

孤独的灯光下,面色冰冷的女孩儿正低头品读着一本古卷,古卷上的字句拗口难读,晦涩难懂,女孩儿清秀的双眉微微皱着,她双目注视着古卷,柔荑般的手指,从胸前的梨木桌子上,一只通透光洁的红色碟子里,轻轻捏了一颗洁白的莲子,她似乎毫无意识地把那莲子送入鲜润的红唇。

她有一个很特别的习惯,吃莲子时,从来不会让人把莲子芯取出来,她喜欢在淡淡的香甜中品味那一道清冽的苦味。胸前的梨木桌子雕龙刻凤,甚至每一条桌腿都雕刻得十分精细,新木的味道还尚未散去,而那上面的朱漆,是一种魔兽的血,这不仅能让桌子万古不坏,而且还能让屋子里的人每天受到魔兽战气的熏陶,桌上摆着的红色茶壶,红色碟子,皆是当代名家特地为她烧制的瓷器,名为釉里红,这套釉里红是从数十万件制品中成型的十几套里精选出的一套,其他的都已销毁,因为定制者想要的,只是唯一。这唯一的一套釉里红又经过高级魔兽的血反复淬炼,用它盛裝食物,或者沏茶,就等于在练功。可是女孩儿不喜欢红色,她喜欢蓝色,那种冰冷又亮眼的颜色。

女孩儿名叫轩辕兰心,这座造型精美的小楼是江家为她新建的,楼里所有的物品都是新的,她到江家已经快一个月了,桌上的那本古卷她几乎已经倒背如流,竟管晦涩难懂,竟管拗口难读,女孩儿超强的理解力已然看出,这并非江家的秘法,绝对不是。

啪!女孩儿把书合上了,她站了起来,端起桌上的茶盅,看着里面鲜亮的绿色茶汤,眉头皱得更紧,女孩儿胳膊一甩,手里的茶盅落在地上摔成了七八片,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瞬间就成了垃圾。颗颗带有嫩芽的茶叶猥琐地躺在地上,茶水在温润的玉石地面上,缓缓流淌,就像几条爬行的蚯蚓,在向外延伸。她甚至想把来的时候,身上穿着的那件锦绣红袍也撕碎,女孩儿闭上眼睛,缓缓地吸了一口气,一头倒在床上,侧身向内。

在外厅住的两个丫头闻声进来了,见兰心侧身躺在床上,也不敢去劝,只好轻轻给盖了被子,轻轻捡走地上的碎片,收走散落的茶叶,又轻轻把地擦干净,然后吹灭那盏灯,悄悄地退出房去。

第二天中午,兰心还没有起床,她并不困倦,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,她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个大眼睛的男孩儿,她觉得如果他在的话,一定会想出更好办法,其实她也试着把江浩忘了,她也明白,江浩和她的约定或许只是为了出一口气,然而当她看到那个未婚夫第一眼的时候,她就彻底失望了,那个人名叫江枫比她大了三岁,丰神俊朗,高大威风,若论相貌,江浩肯定比不上他,可兰心就是不喜欢他,甚至反感,甚至厌恶,她不喜欢他那种彬彬有礼,她觉得那是虚伪,她讨厌他说话,因为不时的就带出了自以为是,而最主要的是,他身边竟然还有一位皇族的小姐,同他形影不离。就连兰心走下马车的时候,那位小姐也在场,开始,她还以为那是江枫的贴身丫鬟,可酒宴一散,一对未婚夫妻单独相处时,江枫自己就坦白了,兰心的心一下就凉了。

江家的夫人来了,鬓插珠环,发如舒云漫卷,身穿绫罗,看不出半点花甲之貌,江枫是她生的最小的儿子。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,江夫人走进小楼的客厅,显然她已经听说了昨晚的事,因为兰心的两个丫头当中,有一个是自己带来的,另一个是江府派的。自己带来的兰心给她改名叫念溪,江家的那个叫红燕,兰心想给她改个名字,可江夫人不同意,她说这楼叫锦绣阁,楼里面的日子也得红红火火,因此楼里所有的东西都应该带着一点红色,也包括楼里的丫头。

江夫人坐在客厅的一张大椅子上,红燕和念溪急忙给沏了茶,江夫人轻轻呷了一口茶水,往楼上瞥了一眼,问道:“少奶奶还没起床吗?”

念溪急忙答道:“回夫人的话,小姐早已起床,这会儿在午睡。”

“呵呵!”江夫人一笑。

“没起床就是没起床,干嘛要撒谎呢?”兰心头也没梳,脸也没洗,穿着淡蓝色的睡裙,靸着一双绣鞋,步履慵懒地从楼梯上往下走,这显然是对那位雍容华贵的夫人不太尊重。

江夫人微微一笑,轻轻把手中的茶碗放下,端然而坐,腰板挺得笔直,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兰心的态度,笑道:“我听说你昨晚打碎了一只茶碗,我特意过来看看,茶碗碎了没有关系,只要没伤到你就好。”

兰心已经走到了楼下,她微微道了个福,便坐下了。

江夫人道:“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,没关系,我不会在乎一只茶碗,”说着她对身后一名丫头道:“回头告诉府里的总管,让他请京城里的名匠,照着原样再给我做十套釉里红,十套不够,那就再做十套,直到少奶奶消了气为止。”

“你这样做有意思吗?”兰心冷冷说道。

“只要你喜欢,我就觉得有意思。”江夫人轻声道:“江家的猎杀团,扑捉一百头魔兽也换不来那一只碗。”

“区区一只碗说明不了什么,还是说正事吧,我和秘法是两家的交换条件,现在你给了我一本假秘法,我轩辕家的女孩儿再不值钱,也不能如此做事吧?”兰心道。

江夫人依然笑不漏齿,她看着兰心道:“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,你又没见过真正江家秘法,你怎么知道,我给你的是假秘法呢?”

“那秘法根本就无法修炼,你真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吗?”兰心道。

“我把你当成我的儿媳妇,换句话说,我把你当成自家人。”江夫人说完,依然面带微笑,说道:“在没和枫儿完婚之前,你随时可以走出江家的大门,莫说你是轩辕家的小姐,即便你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,我江家也绝不阻拦。”

兰心豁然起身,对念溪道:“念溪,收拾东西,咱们走!”

江夫人纹丝未动,笑道:“你可要考虑好后果,我敢说,你前脚迈出走江家的大门,随后就是一场血雨腥风。”

兰心深吸了一口气,又坐了回去。

江夫人道:“据我所知,秦国有两大势力已经对轩辕家虎视眈眈了,最近就连青阳派也开始与你们轩辕家明争暗斗了,当然,我们江家也好不到哪去,齐国玉王府早就看我们江家不顺眼,玉亲王府里的三万门客可不全都是酒囊饭袋。咱们两家只要有一家倒下,另一家也挺不多久,当你走进江家大门的时候,那些人全都安静了,姑娘,你身上担负着两家的存亡。”

兰心眼里泪光闪烁,这对她来说,实在是压力太大了,她摇摇头道:“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并不稀罕,我只是不想看到族人死在刀下,可你这么做实在太欺负人了。”

“我怎么就欺负你了呢?你又是根据什么说,我给你的是假秘法呢?”江夫人问道。

“我不知道,因为我没看过真秘法。”兰心道。

“我敢保证,你看到的秘法,一个字都不会假。”

兰心抬眼看着对面的妇人,她发现,自己一点都看不明白对面的人,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傻,就像一个傻瓜一样被人愚弄,被人耍在鼓掌之间,而那妇人,她的每一句话都能戳中自己的要害,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咒诅了几遍江浩,她恨江浩不跟自己一起来,她也恨自己,为什么当时不跟他一起走,过上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,即便被四处追杀,最后一起死掉,至少得到了自由,然而现在,一切都为时已晚。

江夫人笑道:“实话告诉你,秘法自然不是假的,只不过,秘法一共有三卷,我给你的是第一卷,江家的秘法必须三卷一起看才能修炼。”

“那第一卷我已经看完了,第二卷什么时候给我。”兰心道。

江夫人一笑道:“怪不得枫儿对你那么着迷,那第一卷秘法,连我都看了半年才勉强看懂,你不到一个月就全都看完了,你也不用着急,秘法我全都会给你的。”

“什么时候给我?”兰心问道。

“等你什么时候不管我叫夫人,改口叫娘的时候,第二卷秘法,我双手奉上。”江夫人道,说完她依然带着笑意,看着对面的兰心。

兰心懂她的意思,她也明白,就凭对面人的身份和地位,她绝不会出尔反尔,深吸了一口气道:“我懂了,那...第三卷呢?”

“至于第三卷吗,”江夫人又是一笑,“等我抱上了孙子或者孙女,我不单会把第三卷功法给你,还把江家全部交给你,我知道,你追求的是武道的巅峰境界,不喜欢掌管家业,没关系,我可以替你代管,什么时候你有了兴趣儿,我立马就交给你,你看如何?”

兰心咬了咬红唇,低着头,轻声道:“那我要是生不出孩子呢?”

江夫人轻轻摇了摇头,笑道:“那就等你和枫儿成亲三年之后,不过那样的话,我只能把秘法交给你,江家我就不能交给你了。”

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,兰心也无话可说了,她默默点了点头,“那好吧!”

江夫人倒也知趣儿,站起身道:“那我就不打搅了,有空让枫儿带你去海边走走,你刚来齐国还不太适应,慢慢你会喜欢上这里的。”

“夫人请慢走!” 两个丫头在门口道着福,直到妇人在一群侍女簇拥之中走出很远,她们才松了一口气。急忙跑回到兰心近前道:“小姐,她们走了。”

“念溪,去给我沏壶茶,要红茶,浓一点。”兰心坐在江夫人对面那张长椅上,她看着对面桌子上刚刚用过的茶杯,对红燕道:“红燕,这茶杯给你了,你把它拿走,别让我再看见。”

客厅里的茶具当然没有兰心闺房里的茶具贵重,却也绝非俗物,红燕闻言,慌忙跪倒在地,一脸紧张道:“小姐,我求你,你千万别赶我走,我发誓,那茶盅的事不是我说的。”

兰心柳眉微皱道:“我什么时候说赶你走了?我是让你把茶杯拿走。”

红燕闻言,才放了心,“哦,奴婢还以为,小姐要赶我走呢。”说完她站起身,把江夫人用过的那茶杯收了起来。

两个丫头又回到兰心近前,红燕给兰心倒了杯茶,小心说道:“小姐,你想吃什么?奴婢吩咐人去做。”

“我不饿,你坐下”兰心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。

红燕呆住了,摇摇头道:“小姐,我不敢坐,有什么话,你,你就说吧!奴婢听你的。”

兰心苦笑了笑道:“你怕什么?我让你坐下,念溪,你也坐下。”

两个丫头也不知道这小姐是何意,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旁,兰心拎起茶壶,给两个丫头都倒了杯茶,放到两人手里,两人双手捧着,谁也不敢喝。

兰心看了看两个丫头,笑道:“以后,你们在我面前不要拘束,念溪我就不用说了,本来你就是轩辕家的人,这一步迈入江家,如果我倒了,你也不会好过,红燕,别看你以前是江家的人,可你既然到了我房里,你就是我身边的人了,这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恨你呢,有我在,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,如果没有了我,那就不好说了。”

红燕眼里闪着泪花儿,双手紧紧捧着手里的茶杯,低头说道。“小姐,你快别说了,红燕明白,我原本就是个洗衣服的丫头,是你抬举我,把我叫到你房里,跟着小姐,我每天吃的,用的都不一样,肯定有人嫉妒,不过小姐你放心,红燕绝不会出卖小姐的。”

“茶杯的事,不是你说的,我知道。”兰心浅浅一笑道。

念溪在一旁道:“小姐,你不会怀疑我吧?”

“你们俩怎么这么不长脑子呢,我若是怀疑你们,我会这么跟你们说话吗?”兰心轻声斥道。

“那会是谁呢?大半夜的,夫人怎么可能知道呢?”红燕皱着眉头,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了。

“哼!你们往小楼的正对面看!”兰心轻声道。

“啊!”两个丫头都大吃了一惊,小楼前面虽然是一片小小的花园,可那花园却就在江家府宅的城墙之下,站在城墙上的高手自然能听见小楼里的动静。

“小姐,看来咱们每天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呀!”红燕道。

“小姐,不会吧?我看夫人挺信任你的,刚才不还说,要把江家托付给你吗?”念溪说道。

“信任吗?现在我人在这里,她却只给了我一卷秘法,至于她说的其他事情,听起来像是有些道理,其实只要细细一琢磨,那全都是骗人的,在我看来,那不过是缓兵之计,我看其中定有隐情。”兰心道。

“小姐,那你打算怎么做?我们听你的。”两个丫头道。

“我要做的事,你们不必多问,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,你们就当什么也没看见,什么也没听见,明白吗?”兰心说完,心里已暗下决心,因为她看得出来,江家迟迟不交出秘法,绝没那么简单,这里面肯定是暗藏玄机,因此她决定,要弄清江家究竟在干什么,也必须把剩下的两卷秘法尽早弄到手,否则自己将陷于极大的被动,她宁愿主动出击,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愿被动挨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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